莲生

娑婆无有清净地,自性清净便是佛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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【LAY兴】箜篌引 第八章

将军兴X二月红

—— 不可说

那夜,卧房里的低泣声像冬雨,落在心头顷刻凝成冰凌,好几次都想去看看他,终是在厅里坐到天明。之后,我便再没回那间屋子。御医回禀二月红身体恢复尚佳,且心绪宁静。很长一段日子我时常疑惑,一个少年何以如此沉着冷静,临死不惧,却又不失纯真刚韧。想着他让狗花藏银票,我便心里好笑,笑的喉尖直泛涩。若是他开口问上一句,该多好;若闹上一番,该多好....可他却冷冷地求我。他所求不多,我定当允他,可我不愿!

你可知,二月红,你要死,我不答应!

生来为臣子,长于血河中,我从不知人间是何滋味。却是橘子树上那一身红衣,烙进心里去了。可这心思,竟比那疆场舔血让人剜心。

佛家曰:不可说,不可说.....可真真是洞彻天机!

很多年里常想起那夜,他眸荡星河,笑颜明媚地看我,唱着那段生死场,翻手兰指幻变利剑,刺地我心口一直疼。实在倔强的恼人,笑得张扬,说得狂妄,只是不停下来。他似乎成心激我,怎的圣谕未发,我未开口,就这般求死的。见他发狠,我却不能多说一字,只是不敢松手,竟忘了他有血症。直到御医回禀,我登时气的要死,就不知喊声疼,告声饶?!

我不记得那时如何一时失控,只不想听他嘴里再多吐一个字。滚下来的泪水似决了堤的河,冲的我神魂俱碎。好像自遇见我,他都常常如此惊恐不安。看着他在榻上浑身发抖,闭着眼咬着嘴唇,动也不敢动。颤声哭着求我,杀了他!仿佛眼睁睁看他举刀朝我心口扎,缓缓扎进去,再一点点剜出来,而我,连挣扎的力气都没有。只想抱着他,告诉他,我非当他是娈童,也从无那嗜好。不是欺负他,只是...只是心启明月,唯照君眸!可仍旧,不可说!

他说他不怨亦不恨我,我知他并非搪塞,是当真不怨不恨的。闻之,却心下生凉。我不想听什么家国大义,社稷栋梁....我只想他打心里,很纯粹的不怨恨我这个人罢了。他依旧答,不恨不怨,还说感激我....记得他气急时说,是问他想死想活?还是问他为何招惹我?便是这句,让我在没有去见他的那段日子里,恍似看到一丝忽明忽暗的烛火,也点燃了我整个生命,一发不可收拾。

而那时,却依然,不可问,不可猜,不可说!

皇上并未因此事震怒,也未说如何处置。百姓皆乃子民,圣上也非暴君。只是此时此地,真真不是好时候。重新部署防卫,昼夜侍奉君前。二月红那边加强看守,却也不曾扰他们日常生活。回报说他很少出屋,偶尔也只去廊下发会儿呆。多数时候都在屋里写字作画,我很想去看看他的字画,定是世间最好的,到了拐角,我却迈不开步子了。让人备了上好的糯米粉,却久久未动。去厨房时,狗花端着大礼不失半分傲气,只说:“我家乖崽十岁成角,园里都是他养着的。逢灾遇难,只有他助人的,还不曾见他给人添麻烦。如今得大人赏赐,已是莫大的福气,再多了,草民无福消受。”

我心口顿时抽搐,半字都问不出。听说,他与狗花一如从前嬉戏打闹,独自一人时却不再笑了。时常有二胡悠悠传来,都在深夜,亦有黎明时分。听不清唱了什么,可无论那调子多么俏皮,二胡音色总是凄凉,远不如箜篌悦耳,我不喜欢。

湘州温和,多雨少寒,极少落雪。可这天儿也敌不过心寒,竟落了场雪。送去的冬衣落得和糯米粉一个下场,连狗花的冬衣都搁在柜子里没动。我信他,绝不曾对狗花言语一二,可软禁之事又哪里瞒得住。也不知狗花是否料到这场大雪,备的冬衣能否抵住这寒冷?我心中冷笑,谁能早早预料?

看着他一袭红锦白狐毛披风从屋里出来,白玉发簪束发,少年,恣意潇洒。目之所及,却是跨不过去的千沟万壑。他立在廊下看着院中雪人半晌,那是我夜里堆的。从不曾玩儿过,手艺差些,怕是他嫌弃罢,并未动作。我想看他笑笑,一眼也成。他也终于笑了,却是极目远眺,看着远处......

弯腰捧了捧雪,我好怕他冻着手指,日后可怎么弹箜篌。遂见他站在廊台上撒了出去,好像是说:“白茫茫一片,真干净......”

旋即对着狗花咯咯咯地笑,他也曾对我这般笑过,声音也是银铃一般。只是这场不能预料的冬雪,将这一切冰封了。

他,再也不会对我笑了!

暗卫到湘州亲禀,恪亲王四处笼络朝臣,欲挑南疆动乱。先帝时南疆和亲,恪亲王之长女下嫁。先帝有心将之归统,却终究敌不过天命,这一祸根延至当朝。父亲仙逝时有言:“景康朝,第一大患乃御康殿,第二大患,乃南疆,二者根茎暗通,尽早除之。”

我道:“皇上,臣请旨,领兵安南疆之乱。”

皇上:“朝中百官,南疆之安却只能靠你们张家。”

我道:“此乃臣本分,至多三年,南疆归统。”

皇上:“何日启程?”

我道:“下月初,皇上秘密回京后发兵。已急调粮草先行,臣于湘州领兵,恪亲王措手不及,京中定有顾不上的地方。”

皇上:“京中部署已久,祸根该除了。”看看我,又道:“你多久没去那屋了?”

我一惊,道:“近两月。”

皇上:“哦,眨眼就过了这么久了。”

我有些慌,道:“请皇上旨意,当如何处置?”

皇上半晌没说话,我手心捏出两把汗,这个节骨眼上,真不是讨论此事的时候。

见圣上不言,我继续道:“请皇上旨意,当如何处置?”

皇上:“杀了吧。”

五雷轰顶!只觉得双腿发软,耳鸣嗡嗡,胸口顿然被挖空一般。此事可大可小,全凭皇上裁决。虽不曾提及此事,但也不曾看出皇上对此有多介意。想来罪不至死,日后便有转圜,却不曾想竟是我料错了!第一次,看向皇上的目光中透露出怨恨。

皇上似乎并没察觉,淡淡道:“看着朕干嘛?没听明白?朕说,未免多事,杀了吧。”

我双膝跪地,只觉膝下刺痛,身子都快颤抖起来,抑制着不解和怒气,道:“皇上,二月红冲撞圣驾,可并非刺客,罪不至死。请皇上....”

皇上声音肃冷几分打断我道:“你想抗旨?”

我道:“臣不敢。但臣斗胆,请皇上开恩,饶他二人死罪。”

皇上道:“惊扰圣驾,揣测天子身份!你说他罪不至死?”

我道:“皇上,二月红并非有意为之,若非....若非那日皇上所配玉饰,他定不知晓天子....”

皇上怒道:“你是说错在朕,不在他!”

是了,正是那枚明黄穗玉佩起的祸端,可谁又敢说天子有错。况且,那日乃皇上母妃祭日,那玉佩正是皇上年满十四时,母妃赠于他的生日贺礼。皇上一直佩戴,因出宫不便才摘下来,却难耐思亲之情,便是那日取来戴上,却被二月红一眼勘破。

我道:“臣万死不敢。可...可他一个寻常少年.....”

皇上道:“看来,你是想保他了?”

我道:“请皇上开恩!是臣先莽撞出手才致使他二人能到君前,错在臣,请皇上责罚。”

皇上沉默良久,道:“你可知有求于朕,便得有等价的东西来换,你可愿换?”

我不禁心头一喜,道:“臣,愿意。”

皇上道:“你拿何物来换?你有何物可换?”

我有何物?我一无所有,连命都是圣上的。

思量片刻,我抬头目视圣上,平静道:“南疆平定,臣自请削爵,负罪终生戍边,无旨不归。”

皇上道:“你这是要自请发配?张家世代忠良,朝中百官怕是不依朕吧。”

我道:“罪臣有负皇恩,愧对家父。待南疆归来,自书罪折,当朝面呈皇上。”

皇上怒道:“张艺兴,你好大胆子!!你哪里是在求朕,你这是在威胁朕!!”

声音都稳不住,我哀求道:“皇上,臣万死不敢威胁皇上,罪臣但凭皇上处置,但二月红罪不至死,求皇上饶了他。皇上,念在罪臣自幼陪伴圣上左右,从无二心,求皇上留他二人性命......”

皇上打断我道:“张艺兴,你可知你在说些什么?”

我道:“罪臣...罪臣清楚。”

皇上道:“想拿你的命换他?你怕是忘了你府中上百条人命吧!来人,把二月红带来。”

天塌地陷,眼前黑了片刻,究竟是如何害得他落得如此下场啊.....我蓦地抬头看去,龙目掠过一丝惊诧,旋即消失。当真是我忘了臣子本分吗?方寸金殿,雕栏玉砌应犹在,却将人心砌寒玉,半点情分都容不下了。只瞬间,那一袭红衣渐渐褪色,连带着天地失色。心口温热消散,似寒雪消融无著无依,无限苍凉。心死,竟只眨眼刹那....

额触地,掌抚尘,我平静道:“陛下,罪臣遵旨。”

皇上道:“嗯?”

我大声道:“陛下,罪臣遵旨,即刻取人犯二月红性命。”

他所求的,我不允他,却终究承了他愿。他说,他要干干净净、潇潇洒洒地上路。

好,我送你上路!再拿这辈子赔你,陪你!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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