莲生

娑婆无有清净地,自性清净便是佛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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【舟渡】时间素描 13

※OOC预警,私设众多,请避雷绕行。

 

临近八月,气温直线飙升,燕城一跃升级为巨型烘烤炉,据说市中心人流量最大的十字路口的地面上煎熟了一颗鸡蛋。对于这颗鸡蛋的厄运,费渡不予置评,倒颇是佩服这位煎鸡蛋人士的无聊程度。

费总从会议室回到自己办公室时,墙上时钟正好指向12:00整。透过落地窗的玻璃看向外面,太阳偏西,热浪滚滚,费渡把视线下调,看见路面因日光光线过强,呈现出了类似反光的效果,在这个过程中,他明显感觉到城市充斥着焦灼的味道。办公室冷气十足,外界本应与他无关,但费渡莫名有些隐隐地不适,似乎那股焦灼的味道穿透玻璃窗,闯进他的胸腔,促使他有些焦躁。

周怀瑾进来时,费渡在极短的时间里整理好情绪,但表情里的不安,余痕未消。周怀瑾把桌上的咖啡拿出去,让秘书换了杯姜茶。

费渡行为顺从,言论抗议,懒洋洋地说:“周大哥,开会一个半小时,你喝了3杯咖啡,美式,我……”

“讨价还价?”周怀瑾把姜茶接过来递给他,蛮不讲理地说,“我拒绝聆听您地诉求。”

费渡:“嗯—哼,反正签字骗到手了,不必在浪费咖啡,有白水就很不错了。”

周怀瑾:“对啊,不过我们公司非常注重人本关怀,还给您煮姜茶呢。”

考察组回到燕城时,费渡已经出院,他没有多余的休息时间,接二连三的会议开了好几天,各部门明里暗里地干仗,就差当着他的面抡拳头,结果殃及了总裁的咖啡,消耗量呈直线上升。然而费总只想回家看爹妈,于是一手按一群,平息了纷争,战火停止的当天中午,集团总裁就公然翘班,回家大吃大喝,逗猫去了。

刚才在会议室时,周怀瑾就察觉到费渡有点神思不宁,他担心最近太忙,费渡又刚刚病过一场,那副单薄的身体经不起折腾。此时看着费渡用小勺慢吞吞地搅拌着茶水,周怀瑾莫名有些惊心,姜茶是熬制的,过滤了残渣,费渡向来不喜欢浪费时间和精力,‘搅拌’实属多此一举的行为。

费渡似乎对他的视线无知无觉,纯粹地沉浸在茶香中,但周怀瑾知道他不喜欢姜茶,即使多加糖,也还是不喜欢。费渡的笑容依然很淡、很柔,双眼微弯,和以前一样,看不出悲郁,但周怀瑾明显感知到费渡这些让他难过的平静,正在分裂、流失。他想起在兰州的时候,那天晚上大家约好去感受当地风土人情,从南关夜市出来后,同事们还想去正宁路那边逛。周怀瑾回国多年,饮食习惯多少有点改变,但西北的饮食他实在无福消受,便想先回酒店,费渡要和他一起走。俩人一边散步一边聊天,费渡提及与骆闻舟偶遇的事,只用了不到十个字,之后就岔开了话题。然而就在周怀瑾以为他不会再谈起骆闻舟时,费渡站在黄河边说:“哥,我快记不清闻舟的样子了。”

他说出口的每一个字都充满了无奈,每一个无奈的字都拖着无助的气息。费渡的声音很轻,却在周怀瑾的心脏上砸出一声巨响,泪水瞬间积满了他的眼眶。多年前,他站在弟弟的墓碑前,也曾对费渡说过同样的话。

周怀瑾没有克制自己的悲伤,也没有劝慰费渡,这是毫无意义的。那是你明明镂刻于心,时刻深爱着的人,但你却越来越无法在脑海里呈现出他清晰的面容,你记得他的眉眼,记得他的鼻梁,也记得他的脸型和身形,可一旦脱离照片或视频中的具象,你就无法把这些精致的部分完美地结合成一个整体。你把时空倒置,从过去走到现在,一步一步地搜索,费尽全力,生怕错过任何细节,但那个人的形象都与你思念中的人存在着无法调和的落差,让你连一次纯粹地凭吊都无法完成,就像自己被撕裂的人生,再如何拼接都布满了裂缝,这种感受不是简单的痛苦可以概括的。

杯勺碰撞的声音拉回了他的思绪,一侧头,费渡正要笑不笑地看着他,周怀瑾暗自叹了口气,问:“今天怎么了?身体不舒服?”

费渡:“没有,天气太热了,有点烦。”

周怀瑾赶他:“那就回去休息,你妈妈不是把猫送回来了么,回家逗猫去,别在这浪费电。”

费渡站起来就走,回头呛了一句:“中央空调按平方收费,花的每一毛钱都逃不过总裁的眼睛,我不在才是浪费。”

周怀瑾轰他。

正午十分,强烈的日光刺得人睁不开眼,费渡戴上墨镜,被袭来的热浪蒸腾得愈发焦躁,他低着头,加快了脚步。二锅对指纹锁的声音很敏感,即使声音很小很轻,它还是第一时间就反应过来,快速跑到门口迎接回家的主人。屋里的温度不符合穆小青的要求,有点偏低,但冷气却没能减轻费渡的焦躁,他站在原地,尽量平复着心绪。二锅往客厅走了几步,没听见熟悉的脚步声,回头去看,发现费渡站在那里不动,二锅又跑回去蹲在费渡脚边,不闹不吵也不挠人。以前在家,二锅也有很凶的时候,尽管体型比不过骆一锅,但是气急了,它也敢扑上去揍骆一锅,有几次还打赢了。但多数时候二锅很乖,不太爱争抢,费渡时常对它心软,觉得是小时候的流浪生活让二锅过早学会了察言观色,就像现在,察觉到费渡情绪不好时,它只是安静地陪在一边,无声地说:我会一直在的。

费渡把空调调高了几度,给二锅准备了午餐,再用隔水炖盅给自己煮了鸡肉粥。回来的路上他有点出汗,黏腻感无助于放松,反而助长焦虑,费渡决定利用这个时间洗了个澡,缓解身体和精神上的不适。等他从浴室出来,听见手机简讯提示,费渡打开手机,一条新闻还没看完,脑子“嗡”的一声,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,已经站在了电梯口,脚上穿着拖鞋。

很早以前,在他和骆闻舟还处于相互看不惯的时候,费渡就亲身经历过陶然和骆闻舟突然扔下筷子赶赴现场的事,不止一次,有时候费渡会被留在陶然家继续吃饭,有时候被扔在烧烤摊或者小馆子。陶然会叮嘱他回家的时候注意安全,骆闻舟则会恶狠狠地警告他不准在外面逗留,敢乱跑就打断他的腿,费渡照例一张面孔两个表情地回复他们。后来俩人相爱,费渡体验的更多了,不仅吃饭的时候被扔下,睡觉的时候也会被扔下,也不乏做爱时突然被打断,而骆警官恶狠狠地警告变成了带着歉意的嘱咐。对于骆闻舟出警,费渡很早就习惯了,这是他们生活的常态。分开的两年里,每次通过新闻或者其他渠道得知消息时,他会非常担心,冲动的时候也曾跑去现场,但他都能把握好界限,调整好情绪。除了新闻,还有警队的人会在不违反纪律的前提下,尽快告诉他具体情况,这也养成了费渡等待消息的习惯,他本不该有如此过激地反应,但看见“有人质被挟持”时,费渡瞬间被拉回了到了两年前。

似火的骄阳终于在正午达到了燃点,烧着了燕城的一角。骆闻舟吃过午饭,正在档案室调档,郎乔一头扎进来,通知他肿瘤医院发生挟持人质事件。骆闻舟立马带人往现场赶,途中肖海洋汇总信息,在第三次让陶然确认各协作单位就位情况时,骆闻舟突然头疼发作,他忍不住骂了一句,翻出止疼药干吞了下去。

陶然:“要不我来开车,你……”

骆闻舟暴躁地打断了他的话。

很多时候,从事特殊职业的人被自己的同类强行剥夺了个体存在权,警察必须赴险救人,医生必须救死扶伤,一些人把他们推上神坛,不允许失败发生!在有人牺牲后,仅是发些无关痛痒的吊唁或者赞扬,却不去了解他们身处过何种程度的危险,经历过多么深重的折磨,那些廉价的赞扬和纪念,都是伪善者的狂欢。然而他们没有空余去计较,甚至连自己的病痛都得暂时搁置,车顶的警报声像是紧箍咒,催着人求生,也催着人求死,他们争分夺秒,唯一考虑的是如何抢回人的性命。

更大一部分人则无暇顾及自己生活的城市里时刻上演的悲剧,他们每天勤恳劳作,收入不高,可能只够糊口,但因为所求不多,过得也算不差,可有时候命运就是这么残酷,剥夺他们仅有的一点安稳和欢愉。

比如挟持护士的歹徒,他姓陈,27岁,男性,长相普通,很憨厚,不符合电影里塑造出的歹徒形象。初中毕业就跟着鳏居的父亲做散工,刚成年就独自去县城打工,等到他喜欢的女孩成年,俩人便一起到燕城某生路。就在他们准备结婚的时候,他的父亲病逝了,陈家孩子彻底成了孤儿,还好有女孩陪着他,他们简单料理了父亲的后事,攒的钱还了一部分债,然后回到燕城继续辛苦的生活。

男孩不会说情话,也不知道爱情究竟是个什么,只知道每个月领到工钱的那天,要带女孩下馆子,换季的时候要去批发市场给女孩买身新衣服,自己却是等衣服鞋子破了才买。女孩说燕城好,燕城什么都有,他也不知道都有什么,反正厂子外的小店里能买到的东西,他们村里也能买到。但女孩喜欢燕城,他就想想要留下来,等攒够钱,他们就可以去租房,然后再租个摊位卖菜或者卖水果都行。

俩人省吃俭用,每个月给女孩家里寄钱,供妹妹读书,女孩觉得拖累他,男孩听了很生气,一句话也不说就去上工,等下工回来就不生气了,只说妹妹要把书念出来,不然以后要和他们一样吃苦。再后来,他们结了婚,才一年多,女孩查出癌症,不堪打击的年轻妈妈流产了,接二连三的噩耗终于让病情恶化。男孩卖了家里的老房子,不值几个钱,却是他能筹措的最大一笔资金,却依然无法挽留住他的女孩。

那一刻,这个男人愣愣地看着医护人员,看着病房,看着周围的一切,像是不认识这个世界一样。所有景象在他眼中开始模糊,男人抹了把脸,抹了一手的水渍,才知道自己在哭。他声嘶力竭地祈求,医生的手腕被他抓出了淤痕,回应他的却只有苍白的安慰。男人终于被激怒,或者说他终于疯了,抓起水果刀扼住了身边护士的脖颈。

肿瘤科的楼是新建的,刚投入使用不到一年,有26层,顶层通道非管理人员无法打开。男人一边疯狂嘶吼着继续抢救,一边带着护士爬上了一栋6层高的旧楼楼顶,离新楼相距800米。太阳那么烈,护士的白大褂更加刺眼,上边印着鲜红的血渍,她还戴着口罩,在拉扯中被蹭歪了,眼睛里有泪水,但能看出来她在尽量让自己冷静。

耳机里传来各协作单位和部门的情况,人群已疏散,消防已经完成作业……骆闻舟感觉到太阳穴突突直跳,汗水顺着脸颊往下淌,他强行压制着自己的情绪,但看见浑身血渍的歹徒挟持同样带着血迹的护士时,骆闻舟突然眼前发黑,一阵耳鸣。

陶然狠狠地捏了一把他的胳膊,低声喊他:“闻舟。”

“没事。”

骆闻舟定了定神,按照计划与歹徒交涉,但几乎无法和这个绝望的男人建立有效对话。男人的手在发抖,人也在发抖,呜咽的声音听不清在说什么。骆闻舟越来越焦急,不仅是人质的安全,还有他自身的状况,都急需控制住事态恶化。

“你在病房里闹一闹,就是一般的治安案件,”骆闻舟尝试着靠过去,“不是什么大罪,但是……”

男人不知是因为精神极度崩溃,还是极度害怕,几乎不看警察,也似乎没有发现骆闻舟的动作,他冲着烈日哭吼:“抢救她,你们快点抢救她,救我媳妇,抢救我媳妇。”

“刚才就在抢救了,”骆闻舟立马停住,“去了好几个主任,你媳妇现在在抢救室,你别冲动。”

男人倏忽一顿,好像在确认说话的人是谁。

骆闻舟透过他眼里不断涌出的泪水,看见那眼神里不易察觉的温柔,他缓和了语调,说:“这个小护士前几天刚拍了婚纱照,她爱人就在楼下等她,我上来的时候,那孩子拽着我同事,求我们救他未婚妻,你知道吗?”

“有什么要求你尽管提,只要有一线希望,医生就会尽全力救治的。国家法律也有规定,你放下刀,不要伤害小姑娘,这种情况是可以从轻处理,你也还能照顾你媳妇。”

说完这些,骆闻舟就不再贸然开口。男人的动作好像很难和他说的话同步,直到这时,男人才低头看了看面前的护士,他声音很小地说了句什么,骆闻舟听不见,只看见护士点了点头。然后这男人突然笑了一下,笑的骆闻舟发毛,他手在背后做了个动作,陶然立马接受到了信息,通知各单位准备。

男人并不准备和骆闻舟对话,他抬头看向肿瘤科的新楼,那么高,一眼就看见了,也不知道是在问谁:“啥时候才能好啊?”

骆闻舟盯着男人的一举一动:“这个不好说,治病救人我不懂,你先和我下去,你媳妇现在在抢救,可能还需要你签字什么的,你得去那边守着。而且你想过吗?她醒来后知道你这样伤害一个小姑娘,你说她该多难……”

他话还没说完,男人突然一跃而下,眼里那深不见底的绝望甚至都没来得及流出。

那具男性身体下坠的一瞬间,沉睡在骆闻舟意识里的影像猛然间炸开,碎裂成无数片,每一个碎片上都有一张清晰无比的脸,有削瘦的、苍白的、眉眼带笑的、找茬的、沉思不语的……那么多,纷纷扬扬,像是春季里的花雨,无休无止,让骆闻舟觉得漫长地像是过了几个世纪。

那个急速下坠的身体在他眼中终于变成了另一个单薄男子的模样。

骆闻舟条件反射地扑向护栏,歇斯底里地喊:“费渡……”

可他什么也没抓住,如同当年一样。

陶然紧紧抱着他的腰,把人拖回来,骆闻舟双腿发软,几乎站不住,喉咙也酸涩,像是在卡了个冰块,寒意迅速扩散,让他发抖,也让他失去了知觉。

骆闻舟抬起头,茫然又痛苦地看着陶然,一个字都说不出来,低头的时候,陶然看见他哭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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