莲生

娑婆无有清净地,自性清净便是佛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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【舟渡】时间素描 14

※OOC预警,私设众多,请避雷绕行。

※多剧情预警,8258字,阅读时间约需20-25分钟。

 

小楼周围一排杨树成墙,树荫洒落到了水泥路上,夏蝉回藏在枝叶下,蝉鸣替代了警笛,但在骆闻舟听来,它比警笛声更加尖利,直刺进耳膜,加重了头疼。如豆的汗水浸着骆闻舟脸上皮肤的纹路,流到了嘴角,他尝到了一点咸味,另一些汗流到了眼睛,非常刺痛,骆闻舟惶急地用手背擦拭,眼睛涌出了水渍,洗涮着刺痛,他不认为这是泪水,他确定他不是在哭泣。

骆闻舟怀疑止疼片过了期,药效大幅度降低,无法减缓疼痛,他想去找医生开针剂,止疼或者镇定都可以,最好还是镇定剂,能让他的大脑停止播放杂乱的影像,是从他记忆深处复活的影像。抢救室外的灯不停在闪烁,骆闻舟抬头看了一眼,又看了眼鞋尖,是陶然的鞋尖,人就坐在他身边。然后骆闻舟突然站起来,一言不发地往出走,刚走没几步,脚下猛地晃了下。

肖海洋贴墙站着,正张望走廊尽头,在等郎乔从护士小姑娘那里回来,他被骆闻舟吓了一跳,肖海洋两步过去扶住骆闻舟:“骆队,你先休息,要做什么我去就行。”

骆闻舟听不太清,也看不太清,有种头部严重充血,头皮快要裂开的感觉。他摇了摇了头,还是什么话也没说,陶然跑过来跟着他出去。室外到处都是火辣辣的,车里更是像个蒸笼,连方向盘都烫手,陶然打开空调和车门散热,把骆闻舟塞进了后排座,一直等到车内温度降下,陶然关好车门,也上了后排座,没有询问和安慰,只是静静地陪着骆闻舟。

“头疼。”

许久后,骆闻舟终于开口说了一句话。

陶然:“忍着点儿,都吃两次药了,不能再吃了。”

骆闻舟抱着头没吭声,不知道是因为疼得厉害,还是因为别的,他有点发抖。

“还有哪儿难受吗?”陶然翻出纸巾给他,“送你去高医生那儿吧,这边估计得先做一堆检查。”

“……想吐,”骆闻舟直起身,静了须臾,说,“不去。”

陶然接到郎乔的电话,得知被挟持的护士姑娘没有受伤,身上的血渍是陈姓男子的。在警察赶到前,这个男人在楼顶用极端的自残方式提醒自己还活着,坠楼造成严重损伤,但手术成功。挂电话前,郎乔问了骆闻舟的情况,陶然没让她过来,叮嘱她和肖海洋做完收尾工作就回局里,再给骆闻舟请个假。

回到车上,陶然转述了情况,骆闻舟认真听完,点了点头,仍旧一言不发。陶然问他要不要回家,骆闻舟摇头;又问他要不要去父母那,骆闻舟还是拒绝;再问他要不要去局里,骆闻舟顿了片刻,也不愿意。陶然想向费渡求援,或者商量下如何应对,可是骆闻舟始终没有提及费渡,甚至连自己恢复记忆的事情都不愿提说。

人群从各栋楼里涌向停车场和公交站,汇入归家的人潮,骆闻舟仍旧坐着不动,仿佛一尊石像。陶然没再询问他的意愿,直接启动了车子。出了医院不久,骆闻舟终于有了反应,他改变了坐姿,靠在椅背上,透过车玻璃看着倒退的景物,他记得眼前这一排法国梧桐,前几年因道路扩建被移走,一年后被移栽回来;刚路过的十字路口是在三年前建成,因为旧城改造时新修了一条路……他记得许多许多,可这些没让他觉得熟悉,都是陌生的。骆闻舟深觉无力,但眼神并不虚弱,他把不多的一点力量聚攒到双眼,认真仔细地看着外面的景象,像是初到燕城的旅人,试图通过这些景象来认识这个城市。骆闻舟认出了这条路,陶然家就在前方不远处。

陶然从后视镜里看他,正要说话,骆闻舟忽然开口,低声问:“他还好吗?”

不久前他和费渡刚见过面,通过电话,发过简讯,且还有邀约待赴,尽管费渡纤瘦些,但面容带着宁静的安稳,凌晨电话里的笑声也并不单薄。然而这些亲眼所见、亲耳所闻的一切,对于此刻的骆闻舟而言,都不像是真实发生过的,关于这个新认识的费渡的所有,在他记忆复苏的瞬间,仿佛都灰飞烟灭了。骆闻舟问出这句话,却无法承受那个他自己心知肚明的答案。

“嗯,放心吧,他挺好的,”陶然顿了顿,问他,“要不我给费渡打个电话?”

骆闻舟:“不,不要打,我……我自己……”

陶然等了半天也没等到一句完整的话,这时,手机进了一条简讯‘陶然哥,都还顺利吗?’,他这才想起来还没报平安,费渡应该是等急了。陶然把车靠边停下,斟酌着如何告诉费渡骆闻舟现在的状态,就在他犹豫时,骆闻舟抬起头稍显疑惑地看他,陶然突然觉得这些顾虑很可笑,他把手机递给骆闻舟让他自己看。

骆闻舟看完直接回复‘别担心,大家都安全,准备回局里。’正要还手机时,他突然想起了什么,又发了一条‘你忙吗?在哪儿呢?’

费渡回复:在家里,公司的事情忙完了,告诉陶乐陶,小爸爸明天接她放学。

骆闻舟闭了下眼,又看了一遍,他想起那年陶乐陶刚出生,一听是女孩,他们都高兴疯了,陶然还没说什么,他和费渡先闹起来了,就为了谁当顺位第一的干爹。最终费渡觉得他们不尊重孩子,决定让孩子自己选,反正不会说话的时候喊不喊都一样。双方对这一场较量可谓是耐心十足,终于等到陶乐陶会叫爸妈以外的称呼后,小宝贝坚决拥护了费渡‘小爸爸’的地位,骆闻舟得以顺位第一,在一旁笑地直抽抽。

看着他在前方调转车头,车速也不快,陶然多少放心了点儿,但还是觉得骆闻舟没听见他的叮嘱。

骆闻舟有一种幻觉,这个世界只剩下了一条路,这条公路极为绵长,长得令人焦躁,但这一次因为知道这条路通达的目的地,所以他没有太多惊惧。夕阳掀开了天边的一角,绽露出橙红的晚霞,也掀开了这两年多的幻景,骆闻舟终于捡拾起那块拼图,嵌入记忆里最后一方空格。

那一年的夏季也十分炎热,雨水比今年多。骆闻舟记得那时的他不焦躁,只是很焦虑,因为费渡一直断断续续地生病。他加了两天班赶完了紧要工作,然后请假带费渡去医院,检查出了再生障碍性贫血,病情虽然不算太坏,但是费渡本身体质就弱,这病又十分折磨人,更要命的是费渡对血液敏感,一旦遇上出血的状况就会变的更糟。

那天夜里等费渡睡着后,骆闻舟悄悄爬起来,在阳台站了许久,费渡找过来时,看见烟灰缸装满了烟头。他歪头看了骆闻舟一会,然后扯着骆闻舟的耳朵,说:“你和骆一锅真像。”

骆闻舟心情很差,不想吃他的忽悠,瞪了他一眼。

费渡干脆一手扯一只耳朵,把他脑袋掰过来看着自己:“你现在的表情和骆一锅没要到罐头时的表情一模一样。”

骆闻舟把费渡揽进怀里,好半天才说:“骆一锅那么难伺候都长了16斤,怎么就把你养不好呢。”

费渡认为他的话毫无事实根据,用一个温柔的亲吻对骆警官进行了惩罚。之后,费渡积极治疗,加强饮食,会做一些少量的运动,还咨询了一些过国外的专家。这些举动无疑都让骆闻舟心里稍宽,加上复查时,医生也说治愈的希望很大。

回忆到此时,骆闻舟刚好通过一个十字路口,他轻踩刹车,拐进地下停车场,从停车场的2号电梯上楼就可以到达费渡的公寓门口。骆闻舟忽然笑了,他想起来,费渡第一次复查那天正好是他自己的生日,原本他没心情考虑这事儿,但是拗不过费渡坚持要过,加上医生带来的好消息,骆闻舟也觉得值得庆祝,便在家里过了一个简单的生日。

吹蜡烛时,费渡一反常态,没闹他,而是要代替寿星许愿,他闭上双眼,虔诚地双手合十。骆闻舟静静地看着费渡,暖黄色的烛火铺在他的爱人脸上,像是钻石星尘。这一刻,他听懂了费渡不曾说出口的话,那些想要安慰他的话变成了生日愿望。

回忆里的笑跨越时空绽开在骆闻舟的脸上,笑着笑着,就变成了苦涩。他坐在车里,看着斜对面的车位上停着熟悉的越野车,那个燃烧在生日蜡烛里的愿望,蓦的就熄灭了。

那天是个晴天,预报有雷阵雨,中午下班时,骆闻舟和肖海洋从法院出来,肖海洋开他的车回局里,骆闻舟打车去公司看费渡。离公司不远的地方有家饭店炖汤很不错,他打包了几个素菜,要了一份乌鸡枸杞汤,一顿饭没吃完,骆闻舟接到电话,儿童医院发生挟持人质事件。公司离儿童医院不远,骆闻舟会早于其他同事到现场,他没让费渡送,但费渡还是坚持一起去,理由是他有对付青少年罪犯的经验和专业知识,骆闻舟只好给陆局上报了一声。

歹徒是个16岁男孩,双亲亡故,4岁的妹妹患有恶性淋巴瘤,并且心肌和心包病变,伴有癫痫。医生说来的太晚了,小姑娘瘦的只剩一把骨头,身体都支撑不了大型检查。男孩不懂那些专业术语,心里也多少知道看病看的晚了,他自责,但也无能为力,他甚至都没来得及想给妹妹看病得花多少钱。唯一知道的,是他只有妹妹一个亲人了。

男孩问妹妹想吃什么,小丫头连眼睛都没睁,更不能回答。男孩很饿,想去买两个馒头吃,等妹妹醒来想吃什么,他再出去买。男孩走出病房,又回头看了一眼妹妹,来去也就是十几分钟,回到病房门口,看见妹妹的病床边围了一圈穿白大褂的,他站在那没有动,看见一个男医生摇了摇头,好几个人都在叹气。

“这么小,太可怜了……”

“……”

“早点治也就是多拖点时间,这个情况……”

男孩觉得有点吵,分不清谁说了哪句话,医生转头看他,那眼神他也看不懂,好像还朝他招了招手。男孩没理,好像那都与他无关。男孩转身离开了病房,也不知道要去哪,到处都是人,好多小孩,有的比妹妹大,有的比妹妹还小,好多还不会走路,被家里人抱着。男孩想,妹妹也总让他抱。大厅门口有个比妹妹大的小姑娘,扎了两个小辫,辫子上系着塑料草莓,男孩又想妹妹也喜欢扎这样的辫子,就是没有草莓,也喜欢那种粉粉的衣服。

男孩不记得怎么抱起小姑娘跑出去的,耳边是不停的哭声,和妹妹病痛时哭的一样大声。有人拦他,他就拿钥匙上挂的小匕首乱挥,拦他的人一下来了好几个,男孩用匕首抵住小姑娘的脖子,那匕首不大,但5 、6公分长的刀刃也足矣划破一个八岁女孩的脖颈,终于没有人再拦着他。

男孩带着小姑娘跑到了一栋小楼楼顶,躲在一大堆杂物中。那是儿童医院正在改建的老院区,建筑材料堆的到处都是,三层小楼拆的破破烂烂,楼顶护栏斜吊着,钢管锈的厉害。骆闻舟查看了周围环境,十分头疼,这里不利于救援,要清理出楼下空地,至少得用中型机械,这种工程作业会发出噪音,很容易刺激到男孩。哪怕是到了万不得已需要上特警,也没有合适的狙击位置,人都被杂物挡住了。

各部门人员到位后,骆闻舟带人上楼,他记得楼梯口的墙上挂着一截三角铁,他赶紧拉了一把费渡,费渡还停下来冲他笑了笑。耳机里传来消息,陶然他们准备搭梯子,从另一边上楼,楼顶只要有落脚点,就可以到达男孩背后。骆闻舟第一次尝试与男孩谈话没有成功,第二次做诱导还是失败,但男孩有动作,他们看见杂物堆上掉下一块木条,男孩似乎是想出来。

费渡拍了拍骆闻舟,上前了两步,他告诉男孩他有能力帮忙救回妹妹,钱和医疗资源都可以提供,不需要偿还。说完这些,费渡等了一阵,然后才说:“我和你一样,很早就失去了父母,但是你比我幸运,你还有妹妹,我是孤儿。那时候我比你现在还小,没有能力救我的妈妈,现在有能力了,希望可以帮助像你一样的人,救回你们的亲人。我也不是警察,你先看下我的名片,或者用我把手机给你,可以通过网络查到我的个人信息。”费渡把手机和名片叠在一起,很放松地站着,“这个小姑娘这么小,没有能力帮助你们,只要你不伤害她,我不仅会帮你妹妹把病治好,以后你们上学和工作,我都会提供帮助,直到你们可以独立生活。”

他的语气很淡,感觉不到太多的感情,就像是过路的人,碰巧遇见一个孩子摔倒了,顺手扶了一把而已,不带任何多余的情绪。差不多过了十分钟,男孩从杂物堆中探出身子,他十分瘦弱,是一种病态的瘦,面前的小女孩嗓子哭哑了,看见警察时,哭声一下大了起来,男孩用力扯了她一把。

费渡看见女孩脖颈处有血渍,能判断出伤口不深,骆闻舟也看见了,他盯着男孩,又想去看费渡。费渡背对着他,骆闻舟看不见他的表情,但他知道费渡肯定难受了,就在他准备上前和费渡打配合时,男孩突然开口了,说:“你不是警察?”

费渡:“不是,我是警察的朋友,顺路送他过来的,得知你妹妹的情况,想帮帮你们。”

男孩:“你很有钱?”

费渡:“不算很有钱,但是妹妹看病没问题。”

男孩:“他们说我妹妹治不了。”

费渡:“唔,他们这样说的?”

男孩:“对,我听见了。”

费渡:“国内医疗技术有限,可以找国外的专家给妹妹看病。”

男孩:“你认识外国大夫,他们看病很贵吧?”

费渡笑了:“我朋友在国外长大,认识很多专家。钱你不用管,你照顾好妹妹就行。”

男孩皱了下眉,过了好一阵才开口:“我得坐牢吧?那我妹妹谁照顾?要是反悔了咋办?”

骆闻舟接话说:“我们会让你去警局做记录留档,但不会扣押你,只要你不伤害小姑娘,自己走过来,可以算你自首,知道吗?加上你们家这个情况,国家会宽大处理的,她就你这一个亲人,肯定得你照顾。”

男孩又沉默了一阵,但他把刀子放下了,所有人都松了口气。骆闻舟动了动脚,看见陶然他们已经上了屋顶,可就在他觉得一切都往好的方向发展时,男孩提了一个要求。

“好,我不伤害她,那你们来个人换她。”

骆闻舟立马答应,他刚迈了一步,男孩惊恐地吼起来:“不准你过来,你是警察你不准备过来,他……让他过来。”

费渡:“好,我过来,你别激动,先放下刀,伤了小姑娘就什么都没得谈了。”

骆闻舟都没来得及反应,费渡就答应了,转头冲他笑了笑,还不分场合地冲他挑了下眉,挑的骆闻舟心里有点疼。费渡显得很放松,还抬头看了看,见乌云随风飘了过来,速度很快,他觉得赶在雷阵雨之前解决这个事情,否则就要变成落汤鸡。费渡绕过几块砖头和钢管,沿着楼顶护栏走过去,迫使男孩和小姑娘往回退了几步。“我过来了,可以让小姑娘先走吗?”然后他慢慢蹲下来,用平视的目光看着男孩,“等你想好了,我们俩一起下楼。”

费渡把手机递过去,准备在男孩伸手的时候夺走匕首,男孩怯怯地看着他,慌乱地点了点头,却没伸手去拿手机,他抓着女孩往后退了两步,差点被脚下的杂物绊倒。

费渡:“小心,别往后边踩,当心被砸到。”

男孩惊慌失措,似乎不知道该怎么办,只是机械地随着费渡的话点头。

费渡又把手机递过去:“要看吗?我在这里不动,你别怕,自己来拿。”

男孩终于犹豫着靠了过来,抓着女孩的手一点点地放松,就在他伸手时,突然听见很大的响声,杂物堆的一角垮塌了。男孩顿时惊怒无比,要把小姑娘拽回来,费渡动作更快,一把抓住小姑娘领口把人抢了回来,起身挡在了男孩面前。他感觉到一点痛感,但费渡不怎么在意,更多的是眩晕,血腥味被热浪蒸腾得愈发浓烈。

“快快快,把人抱走……”

“……费渡……”

这次费渡确定是真实的疼痛,男孩第二次刺中了他的身体,估计在腰部。他没想到这样一个瘦弱的少年,力气竟然这么大,居然有点按不住。最要命的是他现在很想吐,整个人一阵阵地发虚,脚下也不稳,像是突然浮在了空中。

“费渡……”

骆闻舟在喊他,费渡听见了,感觉那声音都裂开了,然后看见了骆闻舟的脸。费渡终于搞清楚了状况,他不是浮在空中,而是从空中下坠。骆闻舟差点从楼顶冲出去,被同事拦腰拽住了,他转身跑到二楼,从窗口直接跳了下去。费渡躺在地上一动不动,他身上的刀伤并不严重,但在坠地时,一根钢筋穿透了他的左胸。骆闻舟不敢碰他,只能不停地喊着他的名字,费渡听见了一两声,他想说没事,可是没说出声,连眼睛都睁不开。骆闻舟强迫自己冷静下来,语速飞快地告知医护人员费渡的血型、病情、服用的药物和过敏史……

费渡背部垫着石块,但是不能乱动,骆闻舟想问下医生能不能把头垫起来一点,刚要开口,不知谁喊了一声:“骆队小心楼上。”

骆闻舟斜着看了一眼,头都没完全抬起来,就看见楼顶杂物垮塌了下来,他一把推开了医生,用身体挡住了费渡。骆闻舟没感觉到疼,只觉得脑子里一阵阵闷响,视线也开始有点模糊,他死死撑着地面,把那截钢筋圈在一个狭小的空间里。

之后的事杂芜的很,骆闻舟记不太清楚,好像自己一直流鼻血,和费渡在同一辆救护车上,好像是医生让迅速转院,他还不知道钢筋是否伤到了心脏……

记忆里最后的声音,是有人说:血压上不去……心跳停止……

车里的烟味浓烈的有些呛人,骆闻舟打开车窗透气,楼顶上的那场后悔在冰封了两年多后,在他心头重新流淌起来。最好不相伴,便可不相欠※,骆闻舟突然想马上离开,他不止后悔,他亏欠良多,如果不是他,费渡身上就不会留下抹不去的伤痕,尽管他还没有亲眼见过,但只要稍微一想,骆闻舟就失去了勇气。他抹掉眼角的泪水,站在费渡的车边做一场无人知晓地道别,然后他看见了一只烟盒,崭新的,拆封的,和他裤兜里的香烟是一个牌子。

骆闻舟的心都碎了。

站在公寓门口时,骆闻舟觉得已经鼓足了勇气,并且在放松自己,这样就可以在看见费渡的时候,笑起来。可按上指纹锁时,他的手指还是控制不住地发抖,没有人对他说‘你回来了’,也没有猫在门口迎接。玄关的鞋摆放整齐,伞架上放着雨伞,卡通钥匙盒里有车钥匙和房门钥匙,骆闻舟认出了父母家的钥匙;衣帽柜里的挂钩换了新的,上边挂着一个小白板,白板上是他写的‘夏季饮食禁忌’,用来警示惯于偷嘴的费渡。

骆闻舟脚步很轻,像是走进了艺术博物馆,他感受熟悉,也感受着陌生,比如以前没有的绿植,落地窗前的猫爬架,客厅新添了博物架,博物架上放着许多照片,有他单人的、有和费渡双人的、还有父母的、一锅和二锅的也有不少,顶层面积最大的格子里放着一个精致的水晶陈列台,上边是他父亲的功勋章。该有的,似乎一件都没有少,骆闻舟却觉得空落落的。

骆闻舟在书房门口停下,看见费渡戴着耳机靠在躺椅上睡着,小茶几上放着水杯,一个本子和铅笔,和他偶遇这个单薄的青年时想象的模样毫无二致。费渡穿了圆领的T恤,明显的锁骨提醒着他的纤瘦,阔脱裤上沾了不少猫毛,膝盖上扣着一本书,二锅爬在书上也睡着了。夕阳洒在费渡身上,像那年的生日烛火一般,泛着钻石星尘的光辉。

骆闻舟不知道站了多久,可能有一个世纪那么长,可能也仅仅是几秒钟,二锅醒来了,从费渡身上跳下来跑到他的脚边。骆闻舟依然没动,他看见费渡慢慢醒来,他们的视线交汇了,可能是因为阳光有点刺眼,费渡揉了揉眼睛,再次看向他,眼神像是一汪深潭,泛着粼粼的光。

费渡还保持着睡着时的姿势,没有要起身的动作,他似乎还没清醒,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骆闻舟,一时间辨别不出自己是坠入了梦境,还是出现了幻觉。这个男人的头发乱糟糟的,衣服裤子脏的不像样,鞋也不换,脸色泛白,嘴唇紧紧抿着,神色也难掩悲戚,他这样让费渡觉得心疼,但这点疼痛又稍显乏力,用了好一些时间,才在费渡迟钝的知觉上狠狠剜了一刀。

那双泛着粼光的双眼刺痛了骆闻舟,他张了张嘴,却发不出声音。觉得费渡仿佛从栖身的梦里醒来,那个梦太长,要回到他身边,可能要走很远很远的路。

费渡有点气闷,轻轻地呼出一口气,然后摘下耳机,又把膝盖上的书放在茶几上,就像过去一样,不紧不慢地走过来,问:“忙完了?”

骆闻舟:“嗯。”

费渡从没想到,他居然无法伪装出一个温和的笑容,只好费力弯了弯嘴角,说:“没吃饭吧?”

骆闻舟无谓地抬了下手又放下去,也不知道要做什么,只觉心里难受的很,他瞥开了视线,什么话也说不出来,只是摇了摇头。

费渡给他取了拖鞋:“头上都是土,去洗洗,好吗?”

骆闻舟把换下来的鞋拿到玄关,径直去了浴室,一句话都没说。费渡叹了口气,找了身衣服放在浴室柜子上,这衣服是骆闻舟的,两年前被他全部搬回这里。浴室和换衣间是隔开的,骆闻舟出来就看见柜子上的衣服,他突然就有点忍不住想要大哭一场。

费渡坐在餐桌前剥水煮蛋,桌上放着一碗粥和一碟小菜,听见脚步声,他没去看骆闻舟,说“先吃点东西。”

骆闻舟一点胃口都没有,半天才吃一口。费渡耐心地陪着,并不催促,直到夜幕降临,他们都没怎么说话,二锅几次想要骆闻舟抱,但都没有成功,费渡默叹了口气,只好让它自己去玩儿。他们并排坐在沙发上,伸手就可以碰到彼此,但俩人却不约而同地觉得,他们像是两条平行线,即使间距很近,也没有交点。

太安静了,静的让人窒息,让人无法忽视屋里弥漫的小心翼翼。骆闻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错了?是不是不该纵容自己,在楼下就应该决然离去?他当初突然离开,现在又猝然出现,费渡怎么承受得了!

费渡觉得这两年多算不上难过,要说煎熬,骆闻舟现在的样子,才真的让他感到煎熬。以前他总盼着这一天到来,然后有很多话想和骆闻舟说,可这一天真的到来时,他惊恐地发现自己说不出任何话,甚至在他察觉到骆闻舟情绪不稳,他都无法像以前那样把他的爱人拥在怀中安慰片刻。就像他们偶遇那天,他惊恐的发现自己竟是那样平静。

费渡忍不下心再去看骆闻舟,他需要立马转移骆闻舟的注意力,倒杯水,或者切点水果,随便什么都行。可他刚起身,手腕就被抓住了,费渡顿时感到疼痛,怀疑手腕要被捏出淤青。

“回家吗?”

这是骆闻舟自从走进公寓以来,说的字数最多的一句话,一句完整的话。

费渡看向他,骆闻舟的目光不再是恍惚又悲戚的,刀刃一样泛着精光,像是生怕他跑了一样。费渡终于将手掌覆在了他的手背上,握住了他的手,说:“好。”

 

※出自现《十诫诗》,有删减。原《十诫诗》是仓央嘉措的一首情诗,现《十诫诗》是网络读者皎月清风和白衣悠蓝加续的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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