莲生

娑婆无有清净地,自性清净便是佛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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引剑浣柳醉长安

——赠别潘公子(仓促而作,请见谅)
   长安城东头有座宫殿,名叫长乐宫,是隋文帝杨坚建的。宫门外官道跟着一起改了名,叫长乐路,沿着官道再往东,顶头有个护河岸坡,也让杨坚改了名,叫长乐坡,顺手还建了个望春亭。杨坚病死后,炀帝杨广继位。一夜,杨广睡在大兴宫龙床上,猛然听见人大呼:“杨广何在,杨广何在!”杨广悚然一惊,翻身下床,龙衣龙靴都来不及穿,夺路狂逃。天光放亮时至望春亭,知是惊梦,可这位龙爷始终心有余悸,从此再也不回大兴城。翌年三月下令营建东都洛阳,公元606年迁都后再未西归。

杨广惊梦中夺的路,便是这长乐路。

此时的长安,不是盛唐的长安,而繁华早已胜过大唐。长乐宫还在,长乐路也还在,只是望春亭不知去向。河清海晏,百姓已不闻宵禁之说,这长乐坡是越发热闹,酒肆、客栈的红招子被风撩的呼啦啦作响,五月了,风雨不寒,暑气渐至。

这日,长乐坡下大柳树边的小酒肆门口,小二哥刚送走三两客人。抹布往肩头一甩,“啪啪”两声,拍完巴掌又在大腿上搓了几把,咧嘴露出两排大白牙。进屋刚走到后厅门栏,身后就传来了脚步声,小二哥忙撅着腚又转了回来。

来人水青粗布长衫,同色缁布绾发,踩了双黑靴,紧紧裹着小腿,看着略显纤瘦。不知是风劲儿吹的有些狠还是怎的,束发有些松散,倒也不显凌乱;脸盘略圆,一双花眼生的挺大,有些女儿家的秀气;同色水青腰封,勒出轮廓分明的窄腰,腰无配饰,手里提了柄剑。就这两眼的功夫,人已进了酒肆,径直往里捡了靠窗的桌子坐下,窗户口刚好能瞅见那棵大柳树。

小二哥眯眼瞅了瞅,心里‘啧’了一声,人,不是富贵公子,剑,也不是好剑。

遂扯下肩头抹布往手臂上一搭,道:“公子,要点什么?”

青衫公子将长剑横在桌上,从怀里掏出钱袋,上边绣了朵莲花,绣工上层,叶瓣上的露珠似在莹莹而动。他捏了捏钱袋,拇指指腹在那滴露珠上来回摩挲。

看此人略有些出神,小二哥心里盘算,这怕是公子的心上人赠的,正如此想着,就听“咚”的一声,钱袋扔在了桌上。

青衫公子依旧盯着那钱袋,道:“酒,素菜。”

小二:.........

小二目瞪口呆,旋即抬手给了自己一嘴巴,道:“......姑.....姑娘见谅,瞧我这瞎眼的........”

话没说完,姑娘放声大笑,摆手道:“小哥不必惊慌,无妨无妨,哈哈哈哈哈,那个.......”

她话还没说完,就见小二哥脸涨的通红,仓惶往厨房跑,这姑娘大有笑背过气去的架势。小二哥抱着酒坛子出来就见这姑娘一只手撑着脑袋,一只手绕着发梢,一条腿..........架在长凳上!看着小二一脸的难以言喻,刚止住的笑声又震了起来。

瞅见那酒坛子,姑娘倏地一皱眉,闷闷道:“新来的吧。”

小二哥一愣,道:“姑娘是常客啊!新来的,是新来的,刚来三天。”

姑娘一敛不喜,道:“哦,麻烦小哥帮我换酒。”

小二哥忙把快要落桌的酒坛子抱起来,道:“瞧您说的,是我招呼不周,姑娘要换什么酒?”

姑娘:“绿蚁。”

小二:......

“好嘞,姑娘稍等。”

穿的虽不咋滴,可刚刚那钱袋子响动不小,怎的这般小气!?小二哥嘴角堪堪瘪出点弧度,就见老板从后院进来,连忙把嘴角提了上去。

老板绛蓝色的袖口有一块颜色发暗,是沾了墨还没换衫子,他冲小二点点头,往厅里瞅了一眼,有些松垮的眼皮弯成两条缝,本就露的不多的眼仁便看不见了,整张脸让挤成了张皮纹纸。抬手取了小二怀里的酒坛,道:“我去吧,给厨房说素菜少油。”

小二应了一声,蹬起脚后跟往跑厨房。

老板换了酒出来,一条腿刚迈进厅里就道:“莲生来了。”

那姑娘正瞅着大柳树发呆,听见熟悉的声音叫自己,忙起身道:“陶伯,怎敢劳烦您啊。”

陶伯:“我还没老的动不了,新来的不知你喜好,取错酒了吧。”

莲生:“是啊,连酒再人一块儿换了,哈哈哈哈哈。”

陶伯边掀红布泥封边道:“怎的今日一人?五月呢?”

莲生脸上闪过一瞬落寞,接过酒坛子,道:“陶伯您坐,五月走了。”

陶伯:“走了?上京城了吗?”

莲生拎过两只酒碗,道:“哪能,她又不考状元去京里干嘛,跑真腊去了。”

陶伯:“嚯,这回跑的够远的,这下可好,得几年没人陪你喝酒了。”

莲生:“不是还有陶伯您嘛。”

陶伯:“你不嫌弃我这糟老头子啦,几时走的?”

莲生:“今儿清早。”

陶伯:“今儿走的?那你怎么跑我这来了,不去送送?”

咕咚一声,莲生自己干了一碗,龇牙咧嘴道:“辣死我了,才不去送她,被高棉人抓去当媳妇才好。”

陶伯:“嫌辣的是你,非要喝的也是你,五月在又得笑你。”

莲生瘪嘴,拇指和食指抻开条细缝举到陶伯眼前,道:“酒量也就比我好这么一点,她还好意思笑话我。”

吃完了一碟少油的青菜,莲生从长凳上取下自己抖不停的腿,拢了拢长发,烦躁地想着:还是绑不好头发,五月在就好了。这念头一出,她越发烦躁了,跳上长凳又踩着窗沿,‘飞’出了窗户。

小二哥眼如铜铃,这‘大侠’身手可真是‘矫健’,功夫也真是‘了得’啊.....愣了片刻,忙去收拾桌子。

陶伯翻着账本,头都没抬,道:“先莫收,一会就回来了。”

小二:.......

莲生‘飞’出窗户,负手而行溜达到大柳树下。月已高悬,星罗棋布,风拂柳枝动,她伸手绕着柳枝半晌,喃喃低语:

杨柳青青著地垂,杨花漫漫搅天飞。柳条折尽花飞尽,借问行人归不归。

章台柳,昔日青青今在否?纵使长条似旧垂,也应攀折他人手。

秦中花鸟已应阑,塞外风沙犹自寒。夜听胡笳折杨柳,教人意气忆长安。

..........

遂收了手,先生说众生皆有情,她都记得。折下来,它们怕是也会痛吧。

五月,你个没良心的,不会有人折柳赠你,我只会送你一马鞭,催那马蹄子蹬的更快些。

最好别念长安........还有我。

长安,光听这名字就让人生出无限遐想,不计其数的文人雅士为之洒的笔墨能把渭水染出墨香。可起初的时候,长安给莲生的唯一感觉是,冷。

那时莲生刚二十出头,从氐羌所据的绵谷翻过秦岭,只身来到长安时正是冬季,连个破包袱都没有。至今她都记得秦岭山上的雪没过膝盖,压根看不见脚下的路。

长安真冷啊,风像刀子一样在平原上叫嚣,莲生一小点的背影落在长安城外,孑孓又迷茫。她记得书本里讲的长安,心里不止一次的描摹过它的影像,却和眼前的长安无法重合。莲生搓了搓冻麻的双手,狠狠跺了跺脚,这次她只在城外喝碗羊肉汤,连城门都没去,只待了两天便又翻过秦岭回了绵谷。汤是什么味道她不记得了,只记得热气一下扑上来,扑的她满眼泪水。

之后的几年里,她从长安路过,从没抬头看一眼,都说每个人心里都有一座长安城,可是莲生心里的长安城,是漫天黄沙。

从苏北回到绵谷再之后的四年,莲生再次前往长安,这一次,她随便打了个包袱,因为实在没有什么物件可带的,不过好歹也是个包袱,这一次,她把根扎在了长安。

遇见五月的那年,莲生已经在长安待了许多年,她不喜欢到处跑,长安城里的路都没认全,可她独独喜欢打听书坊。

这天,莲生刚从东门里纸笔店结完最后一笔工钱,她不想回家,在她心里那只是个睡觉的地方,是和别人一起赁的。一个人迷茫又惶恐地走到了一家卖面的铺子,肚子很应景地‘咕噜’叫了一声。她是秦岭南边的人,不喜吃面,且说面条要贵些,便去隔壁的铺子买了个馒头,抱着馒头在路边啃完,起身拍了拍裤子上的泥灰,又漫无目的地在东城里溜达。身边跑过一群放风筝的小童,莲生抬头看了看,日头从绿色尚浅的枝头穿下来刺的她微微闭了闭眼。

莲生怅然地想:五月了啊。

起了股风,吹来一阵墨香,莲生登时一个激灵,加快了脚步,不一会就到了书坊门口。这才记起她之前来过好几次了,可是她没钱,只敢在外面闻个味,大部分时候要做活,也不能久留,怯怯地瞅上两眼便离开了。不仅这间书坊,所有去过的书坊,莲生都没进去过。今天她没活做了,捡了书坊外的石墩子坐下,胸口空空的,连带着脑子里也空了,呆呆地坐着。

也不知过了多久,人声响起:“姑娘,你在这坐了许久了。”

莲生吓了一跳,忙起身道:“对不起对不起,我这就走。”

她不是没被人赶过,闻声连头都没敢抬。

那人又道:“嗨,姑娘留步,我没有要赶你走。”

莲生这才醒神,说话的也是个姑娘,可她还是不太敢抬头,局促地立在原地脑子嗡嗡作响,心想有没有碰坏人家东西。

那姑娘好像轻轻笑了一下,道:“我叫五月,你叫什么名字?”

莲生:“啊?我.......我叫莲生。”

五月近了几步,试探着把手放在她肩头,道:“名字真好听,谁给你起的?”

莲生:“先.....先生......是先生起的。”

五月牵起她袖口,问:“那你肯定识字吧,要进书坊看看吗?”

莲生蓦地睁大了眼,抬头看去,五月的脸盘比她稍显棱角,鬓边对称着两缕短发,熨帖到下巴两侧,衬的脸盘生出了层次感。乌黑长发散在后背,绾了个精致的小发髻在头上,发髻上有一支素色玲珑簪,缀着细细的银丝串珠流苏,极其雅致精巧。着了一身鹅黄织锦的曳地长裙,裙裾上绣着梅花,一条白色织锦腰带。樱桃般小巧玲珑的唇上点了一抹淡红,双眸清澈,鼻梁端挺,面色有些清冷,整个人都透着‘书香’。

一时间,莲生有些呆住了。旋即就看见五月笑了起来,双目盛满了柔和,像五月的日头,不温不燥。

此后,莲生留在了这家书坊,和五月一起。

五月是齐鲁人,生在桃红柳绿的五月。她也是只身到长安,已经有许多年了。入了私塾,每逢校考成绩总是很好,会作画,女红甚佳,莲生揣的那只莲花钱袋,五月只用了七日便绣好了。念完私塾,五月去过不少书坊画斋,开始只是整理库房,渐渐开始抄录书目,无事时就在房里写字,时常还写些校刊评语,只是这些她从未给旁人看过。后来,五月到了城东这家书坊,老板姓刘,人和善又儒雅。刘家书坊有自己的雕刻坊,抄书的人用不了太多,倒是校版的人常常紧缺,五月不如之前那么忙,便顶了上去。一次偶然的机会,五月写的评语被刘先生看见后大为赞赏,之后,五月就从小间卧房搬去了带书房的卧房。莲生留下后,五月让人将一张大卧榻换成了两张小榻。

莲生一直很钦佩五月,除去恩情,很纯粹的钦佩。五月其实从没刻意教她什么,不过书坊一旦有了新书,总要先带给她看。莲生能从五月眼睛里读懂那份对自己的期许和肯定,常常默念道:五月说我做的好.....五月说我可以的......久而久之,她自己也相信自己可以的,默念的那些话嚷嚷出来就成了:五月,我填了首词,不错吧.....五月,等着,看我写个大长篇......

第二年,莲生也不用去库房了,她嘴上勤快,生的花眼又圆又大,见人就一张笑脸,常被抓到柜面上帮忙。原本客人只买三本书,被她叽叽喳喳一会,抱着个小包袱走了,五月看的直发笑。

莲生冲她做了个鬼脸,道:“我头发散了,快给我绑绑。”

五月道:“自己绑,多大个人了不会束发,将来有谁敢要你。”

莲生一拍柜面,怒道:“谁稀罕他们要啊,快点给我绑头发,绑好了我还要去学骑马的,学会了和你比赛。”

五月瞪她一眼。

自从莲生说要学骑马,立马变身成了个假小子。刘先生头一次撞见男子装扮的她,吓的额上青筋直跳,只当是哪个胆大包天的混蛋进了俩姑娘的房间。好生训斥了莲生一顿,后来也就随她去了。骑马学的还不上不下时,莲生就耐不住了,非拉着五月赛马。

五月:“比赛可以,彩头呢?”

莲生:“请喝酒。”

五月:“好!长乐坡酒肆,那家鲁菜不错。”

莲生嘴角抽了抽,道:“说的好像你能赢我一样。”

“驾!”五月抬手扬鞭,一骑绝尘。

自城门出,一路向东,马蹄声,笑声.......长乐路上惊起的尘土,在日头下打着旋儿翻飞。

莲生不负众望地输了,五月笑的肩膀直抖,也不等莲生把马栓好,抬脚就进了酒肆,见了陶伯微微一礼,毫不客气地报出一串菜名。

陶伯:“嚯,今儿有什么喜事啊?”

五月:“有人请客,陶伯忙完过来坐。”遂又低声道:“都少放点油,免得那疯丫头吃完又闹肚子。”

莲生迈脚进来,见五月和老板嘀嘀咕咕,嘴角一撅,走过去道:“老板好。”

陶伯:“好好,快坐快坐。”

五月:“叫陶伯。陶伯,这就是那疯丫头,莲生。”

莲生瞪她,转头就是一张笑脸,道:“陶伯好。”

陶伯:“你也好啊,喝酒吗?”

莲生:“喝!绿蚁,贵的请不起,哼。”

最后一声是冲着五月去的。陶伯哈哈哈大笑,摸了把莲生的脑袋,转身去取酒。

下夜后,晚风清凉,莲生在马背上颠来倒去,扬着马鞭指天画地,念了一堆狗屁不通的诗词。

对此,五月淡淡地评价道:“对仗倒还工整,家去了你可省点心,照你这样瞎念一通,赶明印出来的书要误人子弟。”

莲生勒了勒马缰,看着长安城东城门,毫无愧疚之心,大声道:“五月,我要提剑踏马闯江湖!”

五月闭了下眼,吐出一口长气,道:“你剑都没有还想当侠客,再说,你知不知道侠客都很能喝酒的。”

莲生气道:“酒后竞风采,三杯弄长剑,杀人如割草,五月同游遨。”

五月差点从马上摔下来,喊道:“哪位大仙快来把这祸害收了吧。我都听见李太白拍棺材板的声儿了,你快别瞎念了。”

第三年,莲生骑马已经赢过好多次,可酒量一点没长进,青菜还是得少油。苦的是五月,自打莲生乱改太白诗作那日后,就一直喝‘绿蚁’,倒也渐渐品出了些滋味。

长安城一连来了几个酷暑天,五月向刘先生告了假,和莲生约好了终南山下见。出门先去陶伯家买了好几坛‘绿蚁’,又去西南城角跑了一趟。到了山脚下,老远就见莲生坐在一棵老槐树上,垂着一条腿晃来当去,见了五月赶忙跳了下来。

五月:“等久了吧?”

莲生:“没多久,反正也凉快。你拿的什么?”

五月手里拿着有一根灰布包着的不知什么玩意儿,递给她道:“送你的,看看喜欢吗?”

莲生一愣,忙接过来拆开,惊道:“剑!?”

五月:“嗯,你不是说想要嘛,虽然也不是好剑.......”

莲生断然打断她道:“是好剑!我喜欢,五月......谢谢你。”

五月发现她的眼眶有些发红,佯装不见,笑着取了酒和吃食。俩人就着山中凉风,喝的好不惬意。溪流淙淙,绿涛涌动,拍打着各自的心岸,荡开一圈又一圈的涟漪,把拳头大的心房撑开,再撑开,好像四方天地都能放进这心中一隅。

莲生问:“你最近学的是哪里的字?”

五月看了她一眼,道:“真腊。”

莲生笑着应了一声,从大石头上爬起来,紧紧握住了剑柄,长剑出鞘时,剑尖挂在了剑鞘口,让她一下别住了手腕。五月看着,这次,没有笑话她。

莲生:“我不会用剑,学剑很难。”

五月:“嗯。十年磨一剑,你怕吗?”

莲生想了想:“不怕。别人十年磨一剑,我可能需要二十年或者更久吧。”

五月:“没关系。莲生,你知道剑式里最厉害的一招是什么吗?”

莲生收了剑,坐在她身边,抬头看着溪水,道:“藏锋。”

五月笑了,又问:“天下什么剑最厉害?”

莲生:“安得倚天剑,跨海斩长鲸。”

看着五月烁烁而动的眸子,莲生心里顿了下,改口道:“不是,不是倚天剑,是心,人心,心若成剑,可杀人于无形。”

五月:“心剑更需藏锋,才能不伤人,不伤已。一个真正的侠客,不会被外物所限,万物皆可为剑,精心静心地磨下去,就能达到无剑胜有剑的境界。”

莲生半晌不语,好一阵才拎起酒坛,冲着五月放声歌道:“曾梦想仗剑走天涯,看一看世间的繁华.........”

“让我们红尘作伴,活的潇潇洒洒,策马奔腾,共享人世繁华,对酒当歌,唱出心中喜悦......”

五月跳进溪水,拍掌而起,惊起飞鸟无数,大叫道:“要了亲命啦。”

“哈哈............”

第四年,莲生死性不改,成天把那些诗词改的驴唇不对马嘴,让诸多大文豪的棺材板咚咚作响。酒,还绿蚁,因为莲生从来都没富裕过。而五月,多数时间都很忙,忙着学那被莲生嫌弃的真腊文。

第五年,五月,五月走了。

莲生从马厩里把马牵到了大门口,缰绳递给了五月,打点行李,路上的干粮,装水的皮袋.......都是五月自己准备的,莲生一个字都没过问。

五月:“我走了。”

莲生:“嗯。”

五月:“别瞎改诗词,当心版雕错了。”

莲生:“知道啦,快走吧。”

五月笑了笑,瞥见莲生握在剑柄的手指骨节有些发白,心里默叹了口气。马声嘶鸣,长乐路上尘土扬起,五月的身影在莲生眼中不断缩小,最后一点也被一卷风吹没了。

莲生长出了口气,才发现不知怎么的,自己竟朝着东边走了好远一截,遂转身回来,又去了马厩牵了自己马,朝着另一条道上跑去。终南山的风总是夹杂着凉爽,撩起她的长发,扬手捋了一把,还是五月早起帮她束的发。她无知无觉地回头,身后再没了五月的身影,这才茫然地想到:五月去真腊了。

过午时,莲生才起身出山,回家喂了马才往长乐坡去。

夜越发深了,告辞了陶伯,拎着半坛‘绿蚁’,甩着钱袋哼着小曲往家去。莲生脑子清明,踩出来的步子却毫不留情地出卖了她的醉像。她酒量很差,用五月的话说‘别跟人说你会喝酒,丢人。’

五月说:“‘横渠先生有言:为天地立心,为生民立命,为往圣继绝学,为万世开太平。’虽然我们女儿家不入朝堂,不上疆场,若是能将这身骨头练的硬一些,也是可以挑担子的。”

五月说:“莲生,你知道吗?你很好.......”

五月还说.........

莲生猛的抬头,四下张望,不见五月,可方才清清楚楚听见五月说:“莲生,我去磨我的剑了。”

这声音仿若九天玄音,苍雷贯耳般的冲下来把莲生定在原地许久许久。此时的长安城,雕镂画窗里是烛火通明,鼓瑟齐鸣,夹杂着角楼上的铜铃叮当,好像还有伶人在唱胡笳十八拍.........那个在心里描摹了无数次的长安城,终于在莲生的眼里、心里重合,融合,再无二别了。

莲生放声大笑,饮尽绿蚁,长剑在握,冲着潼关大喊:“五月,我以长剑浣翠柳,待君共醉长安城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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