莲生

※OOC预警，请注意绕行。

——如果我把这些钥匙丢掉，那些门就永远打不开了。
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《蓝莓之夜》原句改写

从知道费渡得了抑郁症陶然就一直悬着心，又怕自己毛毛糙糙地碰到这祖宗哪块肉，打个电话得都给自己做好半天的心理建设。骆闻舟千叮咛万嘱咐让他看着点人，结果一打电话费渡就说忙，几次去公司逮人他都是找的顺路的借口。刑警队也不会因为队长不在就逍遥游，犯罪分子像是和商家比业绩，越是过节越是凑热闹，大小案子没个歇业的时候。俩祖宗一个没影，一个没声，不露爪子就把陶然一头卷毛薅成了鸡窝，压根卸不下来，他刚从陆局办公室出来就抱着沓文件进了会议室。

市局对面的商业街一溜小吃摊，顶着红红绿绿印着‘康师傅绿茶’、‘青岛啤酒’的大伞，方的圆的都有，足以遮挡清明时节的雨纷纷。各种香味儿混在一起就凑成了骆闻舟嘴里的‘人间烟火’，费渡撑着伞站在这十分接地气的‘人间烟火’里，还是觉得有点呛人，因为他站的太近了，刚才还被卖铁板鱿鱼的摊主很客气的往后请了请，生怕热油酱料溅到人金贵的衣服上，这一天的辛劳就得付诸东流。而此刻，看着铁板上的鱿鱼须，费渡生出了一点诡异的幸福感。他好像天生就能看见别人看不见的东西，看见油脂因高温而大量分泌，然后纤维结构发生了变化，这些含有大量油脂的鱿鱼肉仿佛受到重击，惊慌失措地卷曲起来。

费渡给了摊主几张整钞，包下了一个矮桌独享，矮桌上陆陆续续地摆上了各种小吃，鱿鱼、章鱼小丸子、炒年糕、烤面筋、臭豆腐、各种炸串串........这些东西骆闻舟是不允许他吃的，但会把食材买回家亲自给他做，当然臭豆腐除外，丸子一类的也除外。有次郎乔和肖海洋一个放哨，一个采购，刚和躲在市局院墙外面的母后汇合，骆闻舟突然杀了出来，吓的长公主蹬腿就要翻墙，被骆闻舟一把揪下来，一手还拎着腿脚没有脑子活泛的小眼镜，只用一双虎视眈眈的眼睛就把他们母后震地靠在了院墙上。

桌上的小吃凉透了，费渡一口也没吃，就那么看着。搞的摊主惊慌不已，真想上去说句‘客官，这没毒，要不小的给您试菜。’

费渡想来看看陶然，看看郎乔、肖海洋、还有被他坑怕了的陆局.......这些在他生命里燃着火花的人，每一个都那么鲜活。他们曾并肩作战，也彼此牵挂，一起笑过、哭过、害怕过，一起欺负骆闻舟，然后又和骆闻舟合伙欺负回去，连门口老大爷都被费渡暗算过，亲手递给了骆闻舟一个差点把人崩出鼻血的玩意儿。

人们短暂的一生里，人来人往，不断相遇，又不断告别。因为一个人心里和身边的位置有限，有些人来了，就注定有些人得让位。也因为脑细胞是人体唯一无法再生的细胞，所以随着年龄的增长、事物的增加，我们会忘记很多人、很多事，但总有一些是我们致死都无法忘记的。无论你走了多远，走了多久，只要心念一动，不用回头就能看见，他们都在。即使有些人已经停止了生命的生长，他们也依然活在我们的生命里，依旧鲜活。比如顾钊、比如杨正峰，还有小武........哪怕是与我们没有真正交集的何忠义、周怀信，甚至是张东来和张婷......他们在一些人的生命中，也永远占据着重要的位置。

这个世界上，死亡最霸道，而爱，最大。

看着他们忙碌的身影，费渡不自觉地笑了起来，在心里反反复复地描摹，连门口的‘为人名服务’、‘立党为公、执政为民’的标语也烙进心里，他怕他会忘记。

费渡简单地收拾了点行李，刚好装满一个小登机箱，不过被叮嘱要带上的药茶老老实实地待在箱子里。比起以前揣个钱包就走，这次带的东西可以说是相当多了。

骆一锅不在，家里越发空空荡荡的，不过费事儿的名头并非浪得虚名，绝对是找事儿的一把好手。他打扫了卫生，把干洗的衣服床单照着骆闻舟收拾的样儿放好，浇花、锁窗、收拾书报、摆放拖鞋、规整地下健身房.........费渡累地靠在沙发上不想动，外面天气阴沉，没办法聚集起一束强光照进屋里，因为缺乏这个条件，角直径非常小的微尘漂浮物不能够与周围形成反差，所以肉眼是看不见的。然而费渡却清晰地看见了，他抬起手像是抚摸一幅绢画，微小颗粒碰到指尖时变的更加零散，数量的改变导致光线路径迅速散发开密密麻麻的细线，像是他差点失控的那天，蒸腾的氧气在他心口撞出的细线，也是灰色的。

费渡想，这么个普普通通的住所，干起活来走的路快赶上他半个月的了，当然这得以他得病前走路的步数作为参照数据。想起网上那句烂俗烂俗的‘甜蜜的负担’，费渡靠在沙发上没心没肺地笑了起来。

门上挂着骆闻舟写的“出门守则”，费渡拿出手机拍了张照片，又想起那个凛冽冬夜里的那句‘你是我打算共度一生的人’，似乎感觉到了骆闻舟岩浆似的心血，在他佯装的漠然中流失着温度，他想起自己还没走出暖气房就已经冰冷的手脚，然后.......然后被人揪住了围巾，差点变成了平安夜里的吊死鬼。

在那个寒夜里，他把紧闭的厚重铁门开了一丝缝隙，给骆闻舟看.........

费渡终究忍不住，靠在门上嚎啕大哭。

陆嘉打来电话时，费渡已经勉强平静下来，一如在市局门口那会，把这个家在心里反反复复地描摹着，他怕他会忘记。

屋里干净整洁，要是骆闻舟这会儿回来，估计以为自己走错了地方。费渡一边想着有没有遗漏什么，一边把钥匙拿出来放在鞋柜上，忽然想起了什么，拎着登机箱回了卧室，在衣柜翻了好一会才又收拾好。

打开门的瞬间，费渡一把抓起钥匙紧紧拽在手里。

他情绪不太好，陆嘉一眼就发现了，担忧地把车速降了一些，说了下何忠义妈妈的治疗情况，桑姨成天给他们做吃的，八卦了卫卫的男朋友有点中二，又扯起他去周怀瑾那蹭吃蹭喝的糗事儿。费渡听着偶尔答应一声，一直看着车窗外面，夏季快到了，街边的树叶已经开始变成深绿色。他懒洋洋地看着车子过住宅区，接着是高楼大厦的商业区，钢筋水泥的高塔中人群.......

费渡蓦地睁大了眼睛，那个人........

那个名字还没蹦出来，陆嘉突然一脚刹车，把费渡甩的差点撞在副驾驶的椅背上。陆嘉不可置信地看着骆闻舟和一个男人正从广场穿过来，俩人拎着名牌男装的袋子，那男人刚从骆闻舟腰上收回手，陆嘉忙从后视镜里去看费渡。

“怎么了？”费渡抬起右手扶了扶额头，胳膊肘杵在了车窗上，“工伤的钱也是我出，老陆。”

“......没事，刚有个插队的，差点蹭上。”陆嘉一脚油门贴上了左车道，恨不得立马下去撕了这俩，心里骂娘，“他妈的，等老子回来弄死这俩畜生。”

陆嘉看见了，费渡比他更早看见，这一次，骆闻舟没有打掉那个人的手。尽管他在心里拿自己和人对比，但他从没怀疑过骆闻舟，即使是现在，费渡想的还是‘他在执行任务’，但是，心口为什么这么痛？

费渡像被抽走筋骨一样，无力地靠了回去。只觉得脑子一片混乱，怎么都理不清了，心口疼的好厉害，连带着四肢百骸都疼。他明白陆嘉的急刹车，但不能解释，也不知道怎么解释，只能佯装没看见。

骆闻舟似有感应似的往路上看了看，没有他熟悉的人和车。他现在没有心思想别的，他不能这样堂而皇之地出现在公共场合，特别还是和孙玠一起，吃牛排那天，骆闻舟回到出租屋都觉得冷汗没干。从知道要去外地，他就想到不会这么容易，可没想到孙玠这么难缠。先是以假期车多为由推后了出发时间，又以对方行程有变，他也不能确定具体的出发时间，之后又说出去玩要置办行头，非要骆闻舟和他一起去买东西。幸亏来的不是老百姓没事闲逛的地方，当然还得有陆有良安排，不然骆闻舟真不敢保证不出岔子。

孙玠的这些动作，在骆闻舟看来目的都太明显了。扰乱视线，打乱安排，不断地试探再试探........所有这些也都告诉骆闻舟，这个人在他们的犯罪集团中，很可能位置不低。之前他一直以自己的对象因病住院不能受刺激为由拖延，但是这么久孙玠不可能一点都不怀疑，如果俩人再没有进一步的发展，他估计会提前暴露。这让骆闻舟十分焦急和不安，只要知道去哪儿，利用人海战术也能把这些人挖出来，但是他连个大概的方位都不知道。如果任务失败，他们再想要打掉这个犯罪集团几乎不可能了，这些人会立马潜逃，过些年再卷土重来。旧案不得昭雪，还将有更多的受害者。

所以当孙玠试探着在他腰上扶了一把时，骆闻舟强忍住了把这孙子碾成渣的怒火，还有满腔的焦灼。

同时，燕城的消防大检查和与H省的军警联动演戏紧急叫停。陶然他们开了半天的会，突然一下子没着落了，一群人蹲在局里大眼瞪小眼。

在骆闻舟惴惴不安地回到店里时，费渡他们一行人已经登机飞往新加坡，他实在是太难受了，只得利用少量安眠药熬过这段时间。到达新加坡的第三天，费渡在去往厂区选址的路上昏倒了。周怀瑾安排其他人继续推进工作，他和陆嘉在医院照顾费渡。

“老陆，你怎么回事？怎么感觉你不大对劲？”周怀瑾从出发就觉得陆嘉一直压着点儿火气。

医院不能抽烟，陆嘉在病房外面就把那烟盒捏扁又揉圆，这胖子一张口就把人吓一个跟头：“我他妈想杀人。”

“........不是，到底出什么事儿了？好不容易过上太平日子，你别乱来。”

“这他娘的都什么事儿，才来三天就进医院了，等跑完这一圈，扛着尸体回去吗？”

“别瞎说，生个病你不至于这么大火气吧，到底什么事儿？”

“骆闻舟不是个东西，”陆嘉把烟盒往兜里一揣，“那天我去接费总，路上看见他和一个男人在一起，动手动脚的。”

“不可能吧，他们俩一直挺好的，你会不会看错了？费总没看见吧？”

“还好他没看见。妈的，手都摸腰上了，你别给我说你没发现费总情绪不对。”

“行了，人家俩人的事儿，咱们别多言。”

周怀瑾犹豫再三，还是没给陆嘉说费渡其实很早就不太好了。虽然他在家不受待见，但是上学什么的要比陆嘉条件好很多，之前也一直生活在国外，对于精神疾病不算懂行也是了解的。他发现费渡突然手抖后，就打电话问过这方面的朋友，那时候他就知道了个大概。至于骆闻舟，他还是愿意相信可能有什么特殊原因，只是想到费渡突然推行这个搁置的计划，而且很着急的要出国考察，周怀瑾有点没办法完全信任骆闻舟了。